周眠

「百年目に咲く百合の花みたい」

《夜班飞机》

唐宁川和楼西城

  现在是十一月的晚上六点半,我所乘坐的飞机正在上升途中,我悬浮在云海之上,海的尽头是如血般燃烧的红色,与更高处的深蓝色天空形成明显的对比。夜班飞机的灯光不像平时的那样明亮,昏黄浅淡的橙色灯光像极了床头的小夜灯,给机舱带来了一种飘渺的家的温馨。虽然换了豆奶的冰抹茶拿铁放久了就像一杯掺了水的豆浆,入口寡淡无味。但是对我来说,现在还算是个适合回忆的时间。

  我和那个叫“唐宁川”的男人的初次相遇也是在几千米的高空之上,我喜欢靠窗的位置,而他的座位就在我边上。不像现在我邻座冷漠傲慢的俊秀男人,唐宁川是一个温和热情的人。那时的我还在上学,顺便达成了人生第一次“在飞机上写作业”的成就。我正对着一道数学题发愁,牙齿紧咬着笔帽,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句好听的男声:“这道题选C。”

  我吃惊地转过头,那个男人对我露出了一个富有亲和力的微笑。男人很帅,是那种风流又多情的帅。头发精心搭理过,或许是很久没有剪过,刘海有些遮住了眼睛。他的眼睫毛也很长,眼角微微向上挑,眼神有时会带出一些女性化的妩媚。或许这么说不太恰当,换句话来说,唐宁川看起来像夜店里不动声色就能完成狩猎的情场老手。可事实上——

  “还是高中生啊,看着我干什么?这不是很容易看出来吗?这个是高中才学的吧。”唐宁川看我实在疑惑,笑得更放肆了,嘴角弯弯,多了几分清爽的少年气。他得意地开口,像只狐狸:“我可是警察。”

  我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的职业会是如此正气凛然,毕竟看起来完全不像。我忍不住开口吐槽:“随便把职业告诉一个陌生人真的没问题吗,警察先生?”唐宁川听了又开始笑,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在笑,不过他比刚才更像个年轻人了。他摸了摸鼻子,向我伸出了手:“因为小楼看起来是个好孩子,楼西城,对吧?不要惊讶啦,刚刚在作业封面上看到的。作为交换,唐宁川,我的名字。作业给我看看吧,这几道题还挺难的。”

  于是在这班夜班航班的第一个小时,我认识了一个看起来不太着调的警察和一个会教我数学题的前辈。
   

  过了一会儿,空乘小姐推着手推车过来,轻声询问:“请问要喝些什么吗?”我感受到了朦胧的睡意,所以一句“给我一杯咖啡”就蹦了出来。唐宁川看了我一眼,侧过脸去和空乘说话:“咖啡给我就好了,请给她倒一杯热牛奶,谢谢。”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,他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那杯本该属于我的咖啡,还附赠空乘小姐一个微笑。

  等空乘小姐热好牛奶端过来后,唐宁川把那杯牛奶递给了我,还拍了拍我的头。他的手很大,热咖啡和牛奶温度还残留在上面,暖和温情得像兄长或者父亲。真是自作主张啊,我在心里嘀咕,但还是乖乖喝完了那杯牛奶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确实很亲近唐宁川,他只是看起来不靠谱,事实上成熟又稳重,在数学方面比学校的老师还擅长教学。他很礼貌,和空乘人员说话一直用着敬语,讲题时声音也不大,是我恰好能听见又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音量。我们熟络得很快,不像朋友更像家人仿佛我们本来就是兄妹。

  “困了就睡,小孩子要好好睡觉。”唐宁川看着我喝完牛奶,然后拿走了我的杯子,又递给我一副眼罩。“睡一会吧,降落的时候我会叫醒你的。”我答应了一句,翻出耳机戴好。唐宁川让我靠在他肩膀上,他的声音好轻:“小楼同学,我在这里你就可以放松一点。”

  “毕竟我觉得我们是上辈子的兄妹。”
   

  那是我那晚入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,也是唐宁川和我说过的倒数第二句话。在离开机场时他和我说了一句再见,从此我们再也没见。我们断断续续地在微信上聊天。他说他的同事和他的朋友,比如那个叫陈有泪的法医姐姐;我说我的学校和我的作业,也说我的朋友,比如文科班的陆熠。他一直很忙,工作很忙。我也很忙,高三是每个中国孩子的痛苦。可是我们还是会聊天,虽然每句话之间可能隔了好久好久。我经常发那么一两句话给他,有的长,有的短。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没有回复过我的消息。

  后来我毕业了,去了一趟日本作为毕业旅行。我发消息和唐宁川说,我在轻轨上隔着车窗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,但是她乘着另一辆车走了。他没有回我的消息。再后来我开学了,作为大一新生被军训折磨得死去活来,我发消息和他说,太阳好晒啊,我好累啊。他没有回我的消息。又过了很久,一件跨国特大案件被侦破,被曝光,光是新闻里的情节就足够曲折复杂,像是一部精彩犯罪刑侦片的剧本。我不知道更详细的故事,我只记得几个词,比如唐宁川,比如卧底,比如牺牲。

  我和唐宁川的故事到此为止,那杯抹茶拿铁还是被我喝完了,飞机也要落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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