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眠

［口心］寂静星石

［口心］寂静星石

0.

给我 一整个拥抱
好让我不至于
太潦倒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郭顶《保留》

1.

木星也点了，地球轨道也正常了，日子还得继续吧，英雄也得过日子。刘启在苏拉威西地下城的医院窝了几天就收拾收拾回北京了。他出门的时候就没想着回来，结果到最后还是回来了。进了门放好东西，家里还是三个人，只是少了姥爷，多了个Tim。

中澳合资是被户口领回来的。刘启想着他们刚碰到王磊那会儿，朵朵喊着要回家，Tim也喊着要回家。刘启就问Tim要不要回去，金毛张口就说:“回啊。”刘启又问:“那你去哪？”Tim想都没想接了句:“不知道啊，走哪是哪呗。”

刘启愣了一下，这才反应过来关于Tim的父母，Tim的家庭，他基本什么都不知道。Tim什么也都不说，翻过来翻过去就是一句“我爸是中国的，我妈是澳大利亚的”。刘启想，行了啊，他家怂小孩还挺有本事，什么都能憋着了。于是刘启试探着问:“要不你和我还有朵朵一起回去得了？反正你去哪也是去。”

Tim沉默了一分钟，抬起头冲着刘启笑:“好啊。”

2.

灾难过后的日子照常，韩朵朵整天在学校愁眉苦脸，偶尔被班长瞪几眼。饭桌上小姑娘委屈巴巴地控诉:“我不就是广播的时候借了下她的理解嘛！”Tim叼着根蚯蚓干附和道:“就是！你们班长小气鬼。”两幼稚小孩还没成功接头就被刘启一人敲了一脑袋:“赶紧吃饭，朵朵你别跟着Tim闹，吃完饭让他辅导你写作业。”

这不行，非常不行，Tim同志浑身都写着抗拒。好不容易毕业可以逃避作业了，怎么能再去思考作业呢，就算是……是刘启的妹妹也不行。Tim不太敢想明白自己那可疑的停顿是想给朵朵按个什么样的形容词，或者说，他不知道要给刘启一个怎么样的定位。

韩朵朵不知道她的好战友Tim心中在想些什么，三下两下扒完了饭，背着包冲出了家门:“我找李长条写作业去啦——”留下孤寡哥哥在家和另外一位房客面面相觑。

朵朵怎么知道长条已经下班了，敢直接去找他啊？

3.

快到清明的时候韩朵朵怂巴巴站在刘启面前问:“哥，你能带我去看看爷爷吗？”

刘启不知道怎么回答，当初他是摸了姥爷的卡溜出去。现在学乖了，知道运载车是公共财产，不用随便动。这样的话，去上海确实有点麻烦。

睡前刘启收到了周倩的消息:我和溜子他们想去把队长和老何接回来，你和朵朵跟着来吧，上面我们去说。Tim挤在他身边，凑近了贱兮兮地问:“诶，漂亮姐姐跟你说什么呢？”刘启莫名有点烦，他把这归结于Tim有床不睡非得跟自己挤一张。他伸手把Tim推开了一点，转过身去背对着Tim睡好。Tim的小声抱怨从背后传来:“不说就不说呗，凶什么嘛。”刘启甚至能想象到Tim会是怎样一副表情，他会瘪嘴，会用puppy eyes看着你。刘启开始不忍心，又转了过去把Tim拉进怀里拍拍背又松开:“周倩姐说一起去看看王队他们，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？现在可以睡觉了？”

Tim说好啊好啊，过了会儿又钻进刘启怀里:“户口，跟你商量个事，以后我都跟你睡好不好？”

“我做噩梦，老梦见你掉下去，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，我怕。”

4.

运载车一路开向苏拉威西。路线设置是先去接王队和老何，回程的时候就能把王队送回杭州，最后去上海，去看姥爷和他的家。

去的路上Tim跟着李一一瞎贫，两人凑一起就是一出相声。刘启在前面开车，嘴边的笑就没消失过。他觉得Tim真的厉害，李一一再专业的术语讲解都能跟上瞎扯一通，还能一直叭叭叭个没完。怎么会不开心呢，他家小孩多可爱。

刘启这才意识到，他常常在心里给Tim加上一个定冠词，他家的，这怎么就他家的呢，Tim乐不乐意都还不清楚。又转念一想，得了吧，这不止是住一间房了，床都睡一张了还不是他家的？不是也得是，不然还能离了咋滴啊。

于是刘·我户主我说了算·启笑得更开心了。

5.

苏拉威西发动机抗震能力还是相当可以的，他们带了设备，没用多久就把王磊和老何接了出来。周倩和溜子都红着眼，韩朵朵边哭边和他们一起抬着王磊。李一一搀着老何，哭得像个小孩。

刘启没和韩朵朵一起，他先是去和李一一一起把老何扶上车，然后等王队也上了车才把朵朵搂过来抱怀里哄着。小姑娘缩在他怀里哭，什么也不说，就是哭。

Tim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开过口了，他就站在一边，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就搭把手，不需要的时候就站在那。光线好暗，Tim的防护服是白的，他的头发是浅色的，他站在角落里，就好像站在空无一人的宇宙里。

像是一颗寂静的星星。

6.

到了杭州他们下了车。杭州地下城没有重建，他们找到了一个入口的地方，在那里放下了王磊。

王队长，回家啦。

临走前韩朵朵回头看了一眼，就这一眼小姑娘就红了眼眶，张了张嘴，像是说了句“爸爸再见”。这一次Tim的动作比刘启更快，直接抱起韩朵朵就往运载车走。小姑娘也有那么高的个子，身上防护服连带着头盔，重量一点也不轻。Tim那么瘦，一句话没说就抱着走，刘启在后面都追不上。

回去的时候溜子和刘启换班开车。其他人都睡了，刘启心里总惦记着什么，睡不着。对面韩朵朵窝在她周倩姐怀里睡得正香，那边长条缩在老何边上。刘启又转头看Tim，他的男孩靠在他身边，怀里还抱着他的头盔。刘启想笑，他觉得这是因为人太多，Tim害羞不敢抱着他睡。在家的时候Tim总喜欢抱着刘启睡，怀抱那么紧，手和脚都缠着刘启身上。刘启理所当然地拥有了几个绮丽缠绵的梦境，他起得比Tim早，所以也不担心Tim会发现什么。不过即使被发现了，刘启也能拿男性正常生理现象做借口。

刘启侧了侧身，伸手把Tim揽进怀里，又低了低头，如愿以偿般亲到了怀中人的嘴唇，触感和梦中一样柔软。

7.

Tim开始失眠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。他依旧会按时上床，然后躺在刘启怀里调整自己的呼吸，直到和刘启的呼吸同一频率。他看着虚拟的月光透过窗子，在刘启的睫毛上游动。Tim也知道刘启一向起得比他早，所以他会算着时间，差不多了就闭上眼睛，和刘启靠得更近一些，好像他也是一夜安睡。

Tim以为刘启什么都不知道，但是刘启就是知道。喜欢的男孩心里藏着事不肯说，这是刘启不希望看到的，他也不想装不知道。刘启找了一个轮休的下午，把Tim拉房间里问他:“你在害怕什么？”

Tim张嘴就想贫，但刘启一瞪他又怂了，别别扭扭在那死活不开口。刘启想，行，山不就我我就山，凭着“我老大我说了算”的底气开了口:“我跟你说啊，咱俩现在都睡过一张床，有什么事我都不能把你给扔出这个家门。你有事不想说可以不说，但你要是把自己折腾得不睡觉，那不行。你要是今天不给我个解释，晚上自己睡去。”

Tim听到第一句就红了眼。还能怎么样呢，他这辈子的勇气都给刘启了，在刘启面前哭一次也不算过分吧。他把自己埋进刘启的胸膛，哭着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。到这份上了刘启也不去细问。有些事情没必要说细了，听的人难受，说的人更难受。刘启把Tim搂紧了，亲亲他的头发，轻声说:

“哥在呢，你还有我。”